常用ID诺克斯或者Nox。
老年人。资深手癌。常驻北极,口味清奇。
随时爬墙,随缘回坑。非常乱,且非常懒。

[家教KHR/DS/马鲛]关于彼得潘 ch1-ch3.

老D生快。

没有新东西,刨个旧坑凑凑数吧……这篇依然是等待全文修改的状态,所以已经放出的部分也有可能会完全改掉。存稿大约是写到ch5,这里因为要修改只放前三章。

故事背景主要参考小说第一卷(顺便安利一下小说1和2的中文版……竟然可以在亚马逊上买到,我好惊讶啊……)。

*OC预警。



关于彼得潘

-Why can’t you fly now?-



楔子

 

宛如一截发育不良并且反复烧过的树枝。

柯维诺先生的右手放在桌上,他的皮肤苍白得几乎泛灰,食指和中指的关节缺乏节奏感地敲击着桌面,和桌面上那张薄薄的纸片。那是出勤表,上面有的一排鲜艳可爱的红叉。这个办公室被厚厚的窗帘隔绝了初夏的阳光,这让柯维诺先生显得更像一只深居简出的老怪物——德库拉伯爵,其实应该被称为王子——但柯维诺先生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衬衣和领带也很干净,让人怀疑他应该担任那些有钱人的私人礼仪家庭教师,或者站在教会学校的圣子像下面描述神职——总之就是不该出现于这个准黑手党云集的暴力学校。

就如同他面前半低着头的金发少年一样与整个学校格格不入。

“……我们很不容易才补上了你的出勤率,你应该感到庆幸,年轻的先生。但是在你无故从学校失踪这么长时间,这期间的功课你必须补上来,否则即使是我也很难让你通过今年的学年结业考核。”

少年瞪大眼睛看着他面前的老师,慌张地脱口而出。

“意思是我要补完全部的作业?!”

“不,不,呃……我的意思是,你至少要补交一份作业上来,免得我们当老师的也不好帮你……这样说……你懂了么?”善良的吸血鬼老师轻叹了一口气,用右手的手指揉着左手的手指,几秒种后,他抬起干枯苍白的右手拍了拍学生的肩膀。

“我们也不愿意给你太多的负担,毕竟你刚刚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愿你的父亲在天国安息。”

——是啊如果黑手党也能上天堂?

少年把目光移向别处,但依然握了握拳头,他的制服向上挽起,露出手腕上清晰的刺青,太阳、水和生命,来自父亲和家族的最坚固的传承。伊雷格拉雷家族事件之后,他没有留在家乡而重返学校,只是为了一份并不重要的学业——他知道过世的父亲将自己送到这里来的初衷,这是磨练而非宠溺,所以也并没有期待要在这个学校里学会所谓的“知识”。事实上他确实是在学会知识——另一种知识——回到学校只是因为将这份虚伪的学业完成也是父亲生前给予的试炼之一。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又要如何面对那些更黑暗或者更耀眼的将来。

即使这个过程在某个意义上如同牢狱一般漫长。

老师并没有发现学生在进行着激烈的脑内战争,转而絮絮叨叨地开始抱怨最近学校里发生的种种暴力事件——虽然事实上每个人都对此习以为常——最后他做了陈词总结,大意是在这么多混蛋学生里唯独你与众不同老师们都对你抱有很大的希望啊云云,全然没有注意到云云的对象表情呆滞,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出滔滔不绝的吐槽。同时,少年的左手再一次握成了拳头。

柯维诺先生已经把出勤表收进了抽屉里,正站起身去打算把窗帘拉开。他感到这都是值得的,因为少年一直在安静地听着,并且在他说完之后以询问的方式给予了他肯定的答复,虽然表情看上去有点纠结。

“那么……柯维诺先生,我到底需要交什么?”

老师短暂地思考了两秒钟,然后一拍手。

“那么……就来一份简单的读书笔记怎么样?迪诺同学。”

 

 

1

 

时间是初夏的某日,下午两点,雨后的天空刚刚放晴,梧桐树叶上还有新鲜的雨水滑落,噼里啪啦地打在下面的花台上。无论是对外出或者宅在屋里睡觉,这都是个好天气。

图书馆的大门发出沉重的声响,就像在提醒人们早该给活页和螺丝上一点油,以视听双重角度告诉大家这地方是如何年久失修。高大的黑色书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整齐地站立着,如同分布在狭小空间里的士兵,沉默不语,列阵待发。书架之间陈列着黑色长桌,日光如同见缝插针的敌人一般从窗口渗入,四周没有别的声音——在这种学校里大概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有几个未来的黑手党会安安静静地呆在图书馆里看书呢……他这么想着,情不自禁地对于这个时侯出现在图书馆的自己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大厅里很安静,好像是一种无言的暗示一般地,迪诺停下了脚步。书架在他面前犹如黑铁的城墙,在穹顶下规划出看不见的边界,描绘着与世隔绝的王国。他皱了皱眉随手从就近的一排书架里抽出一本书来,书页泛黄边角起毛,封面早就扯掉了,随意地用牛皮纸的代替品贴在上面,钢笔写出不认识的花体书名,寥寥一翻,光是序言部分就有四五十页,于是迪诺黑线着坚定地把它塞回了书架上。书页挤压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吱吱吱的声响,好像有小耗子在啃桌角。

就好像有无数小耗子们吱吱吱地窃笑着啃着这个房间中的每一条桌子腿然后它们又吱吱吱地窃笑着沿着墙角钻到看不见的洞里去了。

 

太安静了,就好像无意中走进了另外的世界一样,少年一直绷着的神经渐渐松懈了下来。烦闷被惊讶所取代。这个之前从未来过的图书馆是如此地冷酷坚定,即使在这样一个纷扰的世界里也能将那些喧嚣隔绝在外,仿佛童话里的才出现的,躲在一扇门后的另一个世界——地板上那些细细的裂纹,黑色栅栏上铁铸的雕花,天花板上的风扇积起了厚厚的灰,甚至可以看到小小的婴儿般的妖精站在书架顶上向自己招手……

诶诶诶诶诶?婴儿般的妖精?!

迪诺用左手按住右手用右手按住嘴巴把自己的一声惨烈的嚎叫扼杀在喉咙里,他竖起耳朵并且左右环顾,门口没有传来值班教师的脚步声,幸好周围也没看到别的学生,只有最后一张长桌的角落里有个人蒙头大睡。于是迪诺决定出击,他蹑手蹑脚地搬起旁边用于查找高层书架的梯子,艰难地挪动到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童话,而且头上还顶着一只变色龙的妖精那边去,同时从牙缝里挤出质问。

“Reborn?!你又在干什么?”

他深知自己的家庭教师是随时随地COSPLAY爱好者,然而无论如何这件充满了蕾丝和薄纱的衣服都能够让米兰的设计师生生吐出一口鲜血,尤其是它甚至还装着一对尖尖的绣满亮片的翅膀……!虽然从这个角度看它确实很像妖精……不不不我在想什么啊我应该尽快制止这种不知所谓的行动才行!

 “为什么在这儿?不是说好不在别人面前这么直接出现的吗……!而且这身打扮算什么……!?”学生的口型这样描述着。

妖精打扮的小婴儿拿起道具魔杖狠敲他的头。

“所以我已经做了伪装了啊,结果你还是老这样子嘛,废柴迪诺.”

“什什什什么?!”

家庭教师跳了一步,跳到他的肩膀上来。

“明明是已经继承了家业,现在是个BOSS的人了,却还在为学校的功课烦恼,一点决心和能耐都没有——要是让我来说起码应该给布置现在二十倍分量的功课才对。难道你又打算回到之前那种被人欺负的日子里去吗,你这家伙虽然不中用,然而还是背负了你整个家族和你父亲的希望。”

一听到家族和父亲,少年的脸上覆盖上了一层悲伤的阴霾。“我没有,我只是——!!”迪诺想要反驳,但是半截句子依旧卡在喉咙里。Reborn从来不是喜欢说教的老师,若是他真的要说什么,那一定是无法回驳的事实了。

“我不想对不起父亲,但我……我做不到。”他用力摇头,好像要把什么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一样,“继承家族什么的……我做不到,我才十几岁,还没从中学毕业……”

“你想毕业吗?”

他怔住了。妖精模样的家庭教师虽然看上去很滑稽,但永远一语中的,Reborn的判断尖刻而又准确,准确得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细节也会成为其论据的部分。迪诺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分析,自己是否像老师所说的那样在潜意识里存在某种抗拒,他只是一时间脑子空白,就像无数白色的油漆泼洒过去,只有粘稠一片。

Reborn看着自己当机的学生,摇了摇头,又用魔杖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其实,今天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诶……道别?什么?你要走了吗?”

“只是暂时的,彭哥列的九代首领需要我去帮忙处理一些他们家的事情,很重要,不得不去。”话虽如此,老师语气却很随便,好像不是在谈排名第一的黑手党家族而是普通的居民委员会,“祝你不要被那些不良学生揍扁,我会很快就回来的,我答应过你父亲要把你管教成一个真正的BOSS。”

学生咬着牙皱着眉苦着脸。

Reborn轻巧地从他的肩膀上跳到书架上,又从书架上跳到梯子上,几下便到了地面。迪诺想到老师不吉的祝福,突然觉得前途堪忧,怔怔地在梯子上没有动作。Reborn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向上甩给发呆的学生,迪诺连忙接住。那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是褪色的油画,“这本书可以让你完成你的读书笔记”,他听见家庭教师如是说。

“可是这本明明是小学生才看的……!”

“不是挺合适你的?好了我走了。哦对了,最后告诉你一件事,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有两个家伙一直跟着你,现在他们依旧守在门口,估计是打算教训你吧,要记得自己摆平哦。”

——这算什么临别赠言啊这种事情难道不该一开始就说吗还有自己摆平是什么意思啊啊啊啊啊!他苦着脸心中怒吼着吐槽,可是还不等他把这句话说出来,站在下面的Reborn照着梯子就是狠狠一脚,梯子顿时失去那一点薄弱的平衡,上面的迪诺跟着在半空中双手乱挥,空旷的图书馆里自己成了唯一不和谐的破绽。身体失衡,下方的梯子左右震荡摇摇欲坠,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变得稀薄,呼吸困难举步维艰,空间感像垃圾一般被倾斜而下,视界震动,倾覆,瞬间颠倒,自己口中本能的惊叫终究无法避免。

家庭教师的临别赠礼果然杀伤力巨大,他连人带梯子一起翻倒在地,挣扎中还一并扯下来几本无辜的老书。

 

天旋地转。

他感到脖子像是被大锤重击一般生痛,梯子倒在自己旁边,莫名地庆幸着至少还没把书架掀倒否则就有的收拾了。Reborn的身影已经不在了,老师还真是说走就走干脆利落不留下一片云彩……世界是颠倒的,他吃力地翻过身,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站起身,把梯子扶正,然后弯着腰去捡地上的书。在把几本破旧的散文和诗歌塞进书架之后,他看到Reborn递给自己的那本油画封面的书还躺在不远的斜前方。

一双黑色的鞋子正落在书前面。然后是学校制服的裤子,腰带扎得很紧,束缚着白色的衬衣,衬衣的主人弯下腰,一只关节突出且略显粗糙的手捡起了那本书,利落的短发颜色鲜明而又刺眼。

余光能瞄到最后一张长桌的角落已经空了——迪诺瞪着眼睛望着对方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要说吵醒你睡觉真是抱歉吗真是太傻叉了。

银发少年看了看手上的书,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嘲笑的表情。

“童话书啊,还真是适合你这种大少爷。”

书被捏在他手里,在迪诺面前的晃来晃去,已经磨损的封面依然可以辨认出书名和作者,彼得潘和妖精在遥远的背景上飞翔,近景上的温蒂穿着白色的睡衣。迪诺没有反驳甚至还口,只是咬着嘴唇握紧了拳头。

他在记忆里找到了对方。



2.


最初的是恐惧。

在人类的原始感情中,必然会出现的情绪。对于不可知的本能的畏惧心理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与生俱来,因为恐惧才渴求力量,因为恐惧才怀抱信仰。

在这个学校里,作为一个常年被欺负的代用沙包,迪诺已经充分领会了“害怕”的含义,甚至身体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反应机制,从指尖发麻到肌肉收缩最后大脑做出指令,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虽然很没有面子,但装傻往往能激起敌人可悲的怜悯,让他逃过一劫。后来Reborn对此进行了严厉的批判,并每每从中作梗揭穿迪诺的装傻意图,导致他忍辱负重的苦心从此付诸东流。

然而“害怕”与“恐惧”是截然不同的。

从内心深处突然升起的生理性畏惧,比任何文字描述都要真实和刻骨,仿佛无数黑色荆棘拔地而起,把身体、心灵、理智都绞进尖锐的漩涡,只留下僵死的肌肉和神经。

这是迪诺第二次与斯贝尔比·斯库瓦罗面对面。


跳马迪诺并非像他平日里所表现的那样,是一个废柴加傻瓜——能够承受住最强杀手Reborn的魔鬼训练的人,自然不会是废柴。所以他结束了伊雷格拉雷事件和父亲的葬礼,回到学校之后,也有小小调查过当初令他下定决定离开的那个事件的结果。

某一天的晚上,宿舍大厅的流xue事件,受害人是肥猪流(无误)的混混老大柴格,凶手是路过的(可怕的)银发少年。

双方都不是无名小辈,所以要打听消息也并不困难。柴格能在学校里称霸一方完全是依仗着家族撑腰,谁都知道他父兄皆是巴提尼家族的机要干部,所以即使他现在只能算个仗势欺人的混混,未来迟早也是巴提尼家族中的重要角色。虽然无法与彭哥列之类的大家族相比,但在当时当地,巴提尼家族也是一支庞大的黑手党势力,掌控这个小城市中大部分的地下世界,至少有脑子的人都不去会妄加干涉。因此柴格得以成为这学校中表面上的霸主,被同龄们虚伪的臣服所宠溺,自以为所有人都天生便应该应该对其俯首。

然而总有某些人是如此例外……不用说这些准黑手党在风传中将其描述成惧怖的化身,就连正规的黑手党也不会去轻易招惹——如同黑暗中特立独行的刀剑,只能遥望其锋刃而无人敢于接近。

这个比喻毫无疑问是为了斯贝尔比·斯库瓦罗而存在的。

 

流言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不可见却足以在潜意识里建构起盛大的宫殿。

那些传闻不知真假,然而总是一成不变地描述着作为剑士的少年身后无数的战绩和血污。种种真实性早就无法考究,而听取和散布这些传闻的人似乎也只是无意识地热衷于用语言制造出一个强大而可怖的个体,哪怕是这个形象最终演变成抽象而不真实的。畏惧强者是天生的本能,于是谣言者们将各种极尽夸张之能的说辞加诸于被畏惧的对象,从而换来心理和行为的双重解脱。

在他进行第一次命运的抗争,从学校里逃出去的那一夜,银发少年在他面前用凶器轻易地撕裂了柴格那被脂肪包裹的身体,就好像那头肥猪不过是早餐中的一片黄油面包。

而传闻中恐惧的集合体,击杀了无数高手以血雨赢得剑士之名的人,仿佛突兀地从文字化为现实,就这样……再一次地出现在迪诺面前。

无论是出于恐惧也好,本能也罢,总之,他没有动。年轻的加百罗涅继承人站在空旷的图书馆里,面临着传说里刀锋一般的剑士,书架如同黑色的城墙将他们包围,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纸张的气味,惨淡的日光安静宛如与世隔绝。自己喉咙里好像有什么堵住了,迪诺不安地咽下一口唾沫。

在所有虚妄的流言与传说之外,站在自己面前的,终究是不过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而已。

 

仿佛不是自己的动作一样,迪诺伸出手。

“请……把书还给我。”

他有点迟疑,声音也不大,怯怯地却显得意外坚定。

银发少年愣了一下,然后发出了戏谑的笑声。

“哈……你这家伙……胆子不小啊……!”

迪诺在想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欠揍,甚至潜意识里质疑为什么对方还没来揍自己。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虽然两腿发颤但暂时还没有瘫倒在地,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地对自己大吼“找死!你一定是在找死!!”然而身体却没有任何要做出反应的意思——或者说反应太大——他向前跨了半步,又重复了一遍,“请把书还给我。”

——自己大概疯了吧吧吧吧吧……

银发少年似乎也跟自己是一样的想法,他带着饶有趣味的表情看着迪诺,就像不是在打量一个人而是在盘算市场里的一块火腿值不值这个价。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迪诺的左手上,加百罗涅那代表着荣耀与决心的刺青,如同火焰。

“你挺有趣的,不过,我曾经听说加百罗涅的BOSS是个坚毅的男人,”他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迪诺,“没想到只看到一个站都站不稳的软脚虾。”

迪诺咬着嘴唇胃里一阵抽搐,身体里的勇气好像都在说上一句话的时候用光了。

 “我……我不是加百罗涅的BOSS。”他干涩地支吾着与事实不符的说辞,哪怕家族的刺青就像商标一样贴在自己身上。

——你在让你的父亲蒙羞。脑子里的声音对迪诺吼道。你的行为正在让加百罗涅的名字蒙上耻辱的痕迹。

“我看你也不像,不过你看起来倒是很适合看这种书,”对方依然在说着,尖锐而几乎不带感情,“童话——难道你还如此天真,幼稚得以为自己还可以飞走来逃离长大?”

——长大……长大是什么?他说了什么?你能做什么?几分钟之前,Reborn在这里对你说了什么?

想起婴儿外貌的魔鬼教师当时说的话,迪诺浑身一颤。

然后他向前跨了几步,样子像是要解释什么,可是脚下一个踉跄,动作变成向对方扑过去,这行为看上去就像全世界最不合逻辑的剧本。

他脑子里只有一团乱麻。

 

彼得潘的故事,迪诺并不是不知道。

永无岛的幻想,在天空中飞翔的渴望,永远长不大的少年和他的朋友。对方的语言里是直截了当的讽刺,毫不留情地质疑着自己的身份和命运。在身体做出“扑”这个动作的时候迪诺其实没有想什么,他的脑子还停留在Reborn的教训上,想毕业吗?想长大吗?想成为BOSS吗?想保护所有人吗?

他笨手笨脚地扑腾着摔倒在对方跟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抬头的时候迎面撞上童话书的封面,对方正在自己面前单膝蹲下来,仿佛弃置一件垃圾一样,毫不留情地把那本书弃置在自己的额头上。

“继续做梦去吧,长不大的加百罗涅。”

银发少年分明是在笑,他轻蔑得看不见迪诺绷紧的嘴角。

 

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到方才趴着睡觉的长桌旁,从桌上抓起一个长长的柱状的黑布袋背在背上。迪诺一瞬间便猜到了那是什么,传说中与少年剑士如影随形买一赠一的凶器,永远锐利,从不离身。他立刻绷紧了身体,但是对方并没有再理睬他,只是自顾自地从他身边经过,目中无人的样子仿佛迪诺只不过是个特别矮的书架而已。

迪诺呆呆地张着嘴看着对方的身形消失在门口,自己仍然是独自一人留在书架王国里,乱七八糟的书在周围散落成地图般的图案,为刚才的微小冲突做最后的见证。站起来的时候才感到自己的腿有多僵硬,一边哀叹刚才一定是脑子摔坏了才做出这种找死的行为,一边伸手去把那本书捡起来。

捡起来的时候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刺青。刚才对方看到这个刺青的时候,称呼自己为加百罗涅。

突然间他意识到什么,内心一阵抽搐。

 

对方对自己说话的时候,看着的一直是这个刺青。

作为剑士的斯贝尔比·斯库瓦罗,眼里看到的是他所背负的家族,而并非迪诺这个人。他注视的是力量,他眼里根本没有自己。

……而自己并没能表现得像一个身负家族之名的首领。

 

回过神来的时候惊觉自己的手指已经无意识地揉皱了书本陈旧的封面。他低头一看,彼得潘与温蒂扭曲的笑脸,在自己的指缝间宛如惊悚的讽刺。

长不大的加百罗涅。

加百罗涅的现任首领用尽气力扬起手臂将书掷向桌面,书脊碰撞桌面的声音回异常响亮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他喘着气,咬牙切齿,然而无济于事。



3.

 

就像个孤立无援的国王。

门窗口开着,窗外的树叶彼此摩擦发出唰唰唰的声音,大厅里书架和长桌之间的过道组成暗示的通路,指向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迪诺犹豫了一下望望图书馆大门,有个同级的家伙正在往里探头探脑,显然早就捕捉到了迪诺这个目标。

之前Reborn那危险的临别赠言说过什么来着?有人跟踪……?

他在图书馆里,面对一地散落的书,已经呆坐了接近十分钟。新鲜的风从开着的窗口涌进来,适合深呼吸,适合清醒和放松,适合把烦恼抛之脑后。关于Reborn离开之前说了什么话,关于斯贝尔比·斯库瓦罗说了什么话,他需要时间来思考和判断……然而那绝对不是现在。

门口的家伙必须优先考虑。

迪诺慢慢地去拾起剩下的书,同时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

 

值班的教师会不时经过图书馆大厅,所以呆在这里应该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是很显然自己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那么,从大门走出去——他会被那两个早就等在那里的家伙一路尾随,直到抵达没有教师会干涉的地方。他们可能只是前哨,也许之后还有更多的无聊的同窗,会陆续从各种角落无声地涌出来,阴测测地跟着他,他们正手痒着需要一个免费的沙包,所以会一等到机会就开心地把他胖揍一顿,最后吐一口唾沫走掉。

——或者,从窗口逃走……?迪诺在脑内衡量了一下三楼与地面的距离,他大致记得窗口的树有多高,现在他能从窗口看到外面的树枝,他想象了一下一袋土豆穿过层层树枝下坠然后狠狠地撞击到地面上散开的情形,硬生生往喉咙里哽了一口,然后又一次转向大门。

刚刚被自己扔到桌上的那本书还在,刚好那是最后一本。他拿在手里,封面有些皱,看来刚才自己确实有些无意识用力过猛。

继续做梦去吧。

对方说这话的时候轻蔑的目光如同尖刺,和现实一起戳进掌心,手里的书突然变得像烧红的马蹄铁一样滚烫。迪诺猛地转身把书随手往旁边空着的书架上一扔,愤而向着大门走去。明明心里依然没点底气也没有,却不知被什么驱使着,酝酿起能为自己开脱和逃亡的腹稿。

我在里面站了那么久,绝对不是因为我怕你们。

我只是不想跟你们一般见识,即使你们跟我年纪没差多少。既然我在这里,那么意味着我将要像你们一样迟早也是黑手党的一员,过去,现在将来都是这样。我不会逃走的,我将会面对你们的无理挑衅,不管你们背后倚仗着谁……

他胡乱地在肚子里整理这些台词般的句子,也不管它们是不是合乎逻辑,甚至不管它们是不是自己的本意。他只是打算用虚伪的强硬作为孤注一掷的筹码,让自己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能够不后退——为了那小小的被侮辱的自尊,尝试着,尝试着,不再后退。

他大步向图书馆大门进发。

 

门外的两个家伙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迪诺看着他们对视了一下,然后迎面走来,大步流星,气势汹汹,似乎已经捏紧了拳头。迪诺咬咬牙,在门口停下脚步。

对方也不再向前。谨慎地保持着一段距离,两人中矮的那一个清理清嗓子,用含糊不清的发音对迪诺说:

“我们在外面站了这么久,绝对不是因为我们怕你!”

……诶?

然后高个儿的那个接口:“我们只是不想跟你一般见识!虽然我们年龄差不多大!既然在这个鬼地方,就是说大家以后都要混黑手党,我们是不会逃走的,我们将会面对你……”

迪诺瞪大眼,表情像是看到外星人,嘴张得能塞进鸡蛋。

“……所以,你不要以为你找了斯库瓦罗当靠山,我们就会怕你!”

……啥!这究竟是哪个星系的误解啊啊啊啊啊!!

他内心的咆哮显然没有体现在表情上,因为对方似乎还在喋喋不休而没有发现他们对事实的分析从一开始就产生了严重的歪曲。他们迟迟不敢走进图书馆原来是为了错误的猜测,刚刚还蔑视着自己并施以侮辱的银发少年居然成了阴差阳错的庇护,此刻迪诺只想大笑着抹掉那正企图滚滚而下的泪花一边跳踢踏舞一边大吼“悲剧啊”……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躲过了直接跟他们拳打脚踢的结局,他憋着各种吐槽将故作淡定的表情维持着,直到对方啰啰嗦嗦地说完了来意。

“总之,总之我们警告你,过几天,走着瞧!”

“对,等我们老大回来再算账!老大说过,不会放过你们!”

……诶?老大?

“柴格!巴提尼家族的柴格!怕了吧!”

迪诺被自己绊了一下,脚下顿时打了个搅,样子滑稽得像是在跳踢踏舞。

 

三天之后柴格果然从医院归来。他的背上留下了巨大的永久性的伤疤,丑陋而扭曲,这使得他的脸也随之扭曲了——他自从回到学校之后表情就没正常过,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然后他下达了对迪诺的追杀令。

这是个无人可以求助的时期,远离家乡和部下,远离他的魔鬼教师,甚至没有人会听他解释——解释自己只是一个无辜路人被牵扯进了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流xue事件……好吧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毫无关系,但是绝对轮不到追杀啊啊啊!而且这显然是个欺软怕硬的决定——迪诺一边用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奔跑,躲开随时会出现的各种障碍,一面默默地咬牙把眼泪吞进肚子里,身后不远处跟着柴格的众多手下——他们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少年,高矮不一,胖瘦不齐,胡乱地组成松散的军队,嘴里嚼着口香糖喊着粗鲁的脏话,跟着目标穷追不舍;一支庞大的队伍就这样跑过教学楼跑过花园跑过操场——这情形自从柴格回到学校就每天上演,好像准点又没人看的肥皂剧。

当然,在Reborn的调教之下,迪诺早就拥有了高超的逃命能力。但调教并非万能,即使能挥舞长鞭在上百敌人中求存,方向感的杯具依然不可改变——他一直是个路痴,彻头彻尾。

于是在柴格发动手下对迪诺进行围追堵截的某一天,在奔命逃亡的途中,既不幸又幸运地,他逃到了旧五号楼。

 

这所学校其实有着勉强还算悠久的历史,曾经有着模范学校的光荣称号,只是如今风光不再。当它终于演变成一所问题学校之后,很多失去了原有职能的设施沦为废弃的空屋。这些房子通常不在主要的教学区和住宿区附近,莫名地增添了神秘和诡异的气氛……旧五号楼还是其中比较新的一栋,虽然早已经因为弃置和年久失修而被大家默认为危房,但至少在迪诺为了逃命而缩身躲进去的时候,没有被里面的蜘蛛网裹成木乃伊。

只是吃了一鼻子灰而已。

他听到身后依然在接近中的喊声和脚步声,只好立刻爬起来往楼上跑。木质地板吱吱嘎嘎地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好像荆棘缠住脚踝。抱着对这栋建筑安全系数的怀疑和对自己运动神经缺乏的悲苦,他在三楼的最后一个房间门口撑着膝盖喘了几秒钟,一手扶着门——这一扶让他再一次身体失衡一头滚进那个旧教室里。

原来门是虚掩的。光线很暗,按理来说这个旧教室的门窗应该都被木板钉死了,但是它显然并没有按照人们期望的一样老老实实呆在黑暗里。有一扇窗户大开着,白色的日光从那里泄露进来,在昏暗的光线里挖出一块白色的空洞。空气里没有霉味,看起来这个地方还不算太封闭。迪诺呻吟着站起身。

 

痛。

有尖利的东西抵在自己脖子上了。薄而小的,粗糙而又危险的凶器。

他面前有个人影,逆光站着,手里握着凶器抵在他的动脉上——他不敢低头去看那到底是什么,也不敢说话,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下面传来的嘈杂的声音渐渐远了,混混大军似乎不知道他在这里而放弃了了搜索危房的打算,于是整个地方彻底只剩下自己和面前的人影,彼此僵持着直到下面那些人的声音渐渐消失。

对方没有说话,迪诺感觉到抵着自己脖子的东西一动不动,脑子里吓得就跟风扇一样晕头转向,不知道应不应先开口掌握主动权。这时他已经习惯了昏暗的光线,看清了面前的人比自己略矮的身材,同校同款的制服,以及线条坚硬的抿起来的嘴唇——是个女生。

迪诺不是没有研究过怎么跟女生搭讪,也经常看到学校里有花花公子或风流少年如何勾搭女生去看电影吃冰淇淋之类之类……但是没有任何先例告诉他,在一个女生用不知道是什么的锋利玩意儿指着你的颈动脉的时候,该怎么跟她展开一个足以令她产生好感的话题。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有句谎话叫“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在我面前”(不,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吧),那时候大少爷迪诺还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乖乖仔,没有姐妹,没有女朋友,没有几多跟女孩子单独相处的经验——于是他下意识地,按照印象里搭讪应该有的模式,迟疑地举起手,在空中机械了挥了一下,机械地说,嗨,甜心,今天天气真不错,要不要去布费拉喝个茶?

对面的人从表情到身体都一动不动。从仅有的一扇窗外突然涌进带着新鲜的土腥味的狂风,天空被一个霹雳打得白亮透光,紧接着瓢泼大雨倾覆而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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