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片刻的黑暗不会带来永恒的安宁。

可以用于睡眠的时间好像比一支烟还短。当Clint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冬兵已经非常整齐地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了。啊这场景多么烂俗，只差一根烟，只差一根烟就像完美的事后现场……

呸，谁睡谁还不一定呢。Clint黑着脸起身。昨晚睡着之前还是挣扎着把脏兮兮的夹克脱了，现在他身上裹着如同干海苔一样的T恤，和皱巴巴的牛仔裤。冬兵多半还是一夜没睡，Clint一点都不避让地当着对方的面把T恤和长裤都脱下来，走向浴室。超专业级杀手嫌弃地移开了目光。

切，花钱不用的是蠢货。

但浴室的水流并不能冲走心头的阴霾。新的一天来临了，告别了混乱的过去，杀手和特工依然要面对不知方向的新一日。唯一确定的是，他们即将要去到纽约。

他抓起车钥匙向冬兵招了招手。后者跟上来。

“走，我们去拜访一下死有钱人。”

“Tony Stark?”这不奇怪，昨晚冬兵一定看到了那台手机上那么醒目的商标。

“你认识他？”

“他在九头蛇的名单上。”

“哦……还算正常。虽然性格恶劣，但他确实是个天才。”

“……你认识他。”

冬兵的眼神闪了一下，然后尖锐地指出疑点，“资料显示他很棘手。为什么你不早一点向你的同伴寻求帮助。”

Clint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我认识他，但并不是同伴；第二，”他收回手，同时收回目光，“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可不想被那些天才抢了风头。”

冬兵只是默默地觉得对方的撒谎技术越来越糟糕了。

他们开着越来越破烂的基佬紫小汽车奔向那颗大苹果。

中途Clint停下来买了一份快餐。

昨晚开了房之后现金剩得不多，幸好已经到了纽约。甜甜圈当然说不上能吃得很饱，但那种甜腻的味道非常适合提供能量。Clint毫不留情地从盘子里捞起一只，心里盘算着冬兵大概不会喜欢这玩意儿所以能吃几个吃几个。冬兵阴沉的表情和粉红色的草莓奶油相印成趣，他果然在满足了最低消耗的要求之后就不再多拿——好像摄取热量只是一件普通的任务。车停在餐厅门口，他们就这样坐在靠窗的座位大嚼甜甜圈——反正现在暂时不会有人通缉他们。

显然他们想错了。

有人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敲了敲玻璃，然后以一种张扬到夸张的方式绕过周围的廉价快餐桌椅，大步跨到他们面前。冬兵警觉地绷紧了肌肉，Clint含着倒数第二个芝士玉米麦片味的甜甜圈，一扬头就迎面对上了Tony Stark光鲜亮丽的大墨镜。他还来不及挤出恶心的表情，就被对方捞走了桌上最后一个甜甜圈。

“嘿！”虽然他们其实是打算去找阔佬，但阔佬亲自不请自来却一点也不让人开心——尤其是在他一出场就顺走了他们的食物的情况下。

“我赔你一盒。”亿万富翁毫不留情地把甜甜圈吞下去，“你在离复仇者大厦不到一小时车程的地方吃甜甜圈居然不邀请我，我太遗憾了。”

Clint瞟了一眼冬兵——对方还是处于整个人都绷紧的状态斜眼瞪着Tony，好像随时会跳起来揍他一拳似的——鹰眼不禁痛苦地用手扶着额头。

“Stark,……别告诉我你黑了路网监控。”

“说得太过分了，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让公路安全局把拷贝传给我看的。”

“你这是侵犯隐私!”

“能被公共监控系统记下来的算什么隐私。作为特工你可真失职。”Tony Stark能办到的事情大概远超普通人预计，Clint嫉恨地咬了咬牙根。Tony倒是毫不介意地在他旁边一屁股坐下来，正对着看上去随时要跳起来揍他一拳的那个家伙。冬兵暂时没有跳起来，只是一动不动地瞪着Tony。Clint不得不告诉他Tony Stark虽然是个混球——但理论上应该不会在快餐店里干什么过分的事。

后者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装模作样地取下墨镜，并且给每个人多要了一份大盒装的全口味甜甜圈打包。在等待的时候他把手搭上Clint的肩膀，故作叹息。

“昨晚Romanoff探员打给我说你拒绝我的邀请。我很伤心，莱格拉斯。”

伤个屁的心。你伤心还跑来抢我最后一个甜甜圈。Clint一翻白眼。

“如果让你亲自来劝诱我加入你的什么狗屁项目我很荣幸，然后，谢谢，算了。”

“我不是来劝诱你的，是为了他。”

说的显然是对面剑拔弩张的冬兵。Clint从Tony轻佻的语气里意识到无法无天的阔佬马上就要作死了——他不知道冬兵是个无法用任何玩笑来刺激的家伙——他想提醒Tony但已经晚了。

“这位陌生的朋友，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我只想提醒你，” 阔佬不愧是阔佬，说话的语气把黑手党头头的气场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人质只是一匹小绵羊。

“美国队长在我手上。”

开不起玩笑的士兵终于跳起来一拳揍在阔佬得意洋洋的脸上。

他们三个坐在阔佬的敞篷讴歌里。车速不算快，但风依然很强劲，头发最长的冬兵造型看上去非常……有趣。

Clint坐在副驾，黑着脸把冰袋递给开车的Tony：“说实话，Stark, 你这是活该。”

“我只是想见识一下那条神奇的手臂。没想到队长的朋友这么没情趣。”阔佬自己把冰袋敷上肿起的右边脸颊，抱怨着说，“你们挺效率的啊，Natasha还没到，你倒是先到了。”

“谁搞得清女人的心思。”

“这句我赞同。”

Clint八卦地猜测阔佬大概又跟小辣椒吵架了。虽然说这种事情其实很稀松平常。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的。”

“虽然你拒绝我，不过早就有别的前神盾成员为我工作了。”他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Clint，“而我相信对方愿意把这个讯息透露给我，说明他有所期待。”

“原来Fury跟Hill联系了吗，我理解了。Stark，队长在我们要去的地方么？”

“恐怕你们要等几天才能见到他了。”阔佬一边说一边从后视镜里望，提防着冬兵再次跳起来揍他，“队长到国防部接受问询去了，那些缺乏安全感的老头非要搞这些，你知道队长又特别有爱国热情……”

然而冬兵这次没动。杀手抱着手臂坐在后座上，长发被风凌乱地刮起，一如既往的淡漠眼神掩去了一丝失望。不过他能选择相信Clint的说辞、答应跟另外两人一起去复仇者大厦，就已经算是十足的妥协了。

“没事，等个一两天队长就回来了。”Clint安抚性地对冬兵说，然后转向Tony，“天才，这小子手臂里有个追踪器，看在队长的份上，你能搞定吗？”

“就算不看在队长的份上，你认识的人里还有比我更能搞定的吗？”理工科出身的阔佬得瑟起来谁也拦不住，他回头望着冬兵邪魅一笑牙口闪亮，“坦白地说，亲爱的，我早就想拆拆你那迷死人的左胳膊了。”

Clint开始担心他们能不能安全抵达复仇者大厦……

距离被一群外星人和皮皮虾打得稀里哗啦两年之后，纽约市以它堪比金刚狼的自愈能力再次恢复了活力。复仇者大厦耸立在那些建筑物里，Logo醒目足以让它成为一代地标式建筑。

“一根又粗又大又立着的圆锥……你的审美水准简直跟你的大脑完美匹配。”弓箭手感叹。彼时他们已经踏进了这栋又粗又大又立着的圆锥形建筑，屋主一边把他们引向超豪华的工作间一边跟宠物们打招呼——一群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小机器欢快地把他们围在中间，转来转去绕着圈。一只样子略像小狗——之所以说略像，是因为它只有会走路的四条腿，连头都没有，而且身上像是插满了图钉——的小家伙围了Clint欢跳了两圈，然后亲昵地扑上他的腿，开始吭嗤吭嗤地耸动下半身。

“Doggy! 滚去充电！”生父一声暴喝把那台小机器吓跑了。Clint再次感叹：“……你的审美水准简直跟你的大脑还有你起名字的水平完美匹配。”

冬兵抬起脚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有个圆乎乎但是长了一跳小尾巴的东西跟着他走了好几步，一直在二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徘徊，距离最近的时候那玩意儿甚至碰到了他的脚跟，然后立刻停转并且飞快后退，躲到一张椅子后面发抖。但它显然又不想放弃，在他们经过之后又一次钻出来，跟在他身后，小尾巴左右晃动着，好几次因为离得太近差点被他落脚的时候踩扁，冬兵试图用脚把它拨弄到旁边，但它意外地执拗。圆乎乎的小机器好像一只迷糊的小动物，想要亲近又有点害怕，好奇心永远超过警惕性。最终在他们走进电梯的时候，那东西在门口紧张地原地打了两圈儿，然后下定决心一溜烟闪进了电梯间，依然蹭到冬兵脚边，甚至用尾巴轻轻触碰他的小腿。后者嘴角抽了几下，不安地往旁边站了一步，可那玩意儿立刻又不要脸地贴了上来。

“它喜欢你。”Tony看着对方愉快地说，冬兵犹豫地望了望那小家伙，但终于没有避让，也没有把它踢开，“看来我们的前杀手没有Hill长官说的那么危险嘛。”

——那是因为你没跟他过过夜。Clint在脑内腹诽着容易产生歧义的句子，但内心深处感到安慰。在共同度过了两天两夜之后，冬兵坚硬的外壳终于迸开了一道狭窄的裂隙。他在心里感谢自己的不懈努力，毫无根据地设想着在美国队长回到大厦的时候也许能见到一个Bucky而不是冬兵。虽然大家都明白这并不具备可行性，但至少可以期待，可以妄想，可以把无边的希望寄托在其上。

同时他也希望冬兵能吸引Steve Rogers和Tony Stark全部的注意力，这样他们就不会来碍他的事。

同伴是个美好的说词，但永远都只能谨慎地使用。

钢铁手臂的扫描横断面正在被投放在屏幕上。工程学天才不断地发出赞叹，例如“太棒了！这个结构简直完美！”或者“哦你看着性感的接驳方法多么让人陶醉”，冬兵坐在被检查的位置上板着脸，而听不懂的Clint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工作间里闲逛起来。工作间乱得超乎想象，堆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也说不上用途的半成品，半自动化的机械们互相磕磕碰碰，或者走着走着突然跳出一个全息投影。Clint走了一圈最终又只好回到了大作业台，无聊地看着Tony忙碌在各种设备和分析中间。作业台上铺满了数据和零件，还有一个小玻璃罩子。Clint把那玩意儿拿起来看，里面像展品一样保护着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盘，看上去很像钢铁侠的反应堆，更破旧更磨损一点那种。

然后他看清了周围的一圈小字，Prove that TONY STARKhas a heart.

他想这世上大概只有Pepper女士能对那个阔佬如此上心了。毕竟，即使是像Tony Stark这样的花花公子，也是需要回家的。

花花公子大步跨到他面前。冬兵在他们背后稍远一点的地方穿上衣服。Clint坐在作业台上耷拉着两条腿，收回目光看着Tony。

“怎么样？”

“给你一颗糖。”天才把那个金属小玩意儿放在一个透明的小罐子里，展示给他看，“苏联人的技术真是难以置信，这玩意儿和机械手臂是一体的，它们共享同一种能量提供方式，虽然我把它取出来了，但这也不能阻止它发射信号。”

“你不会这么没用吧，发明家。”

“所以我把它放在罐子里。这种特殊材料能阻隔信号，不过要彻底销毁这东西我想还得花点时间。现在我想跟你谈谈别的。”

“……千万不要说是人生。”

“我干嘛没事找你谈人生？”发明家诧异地反问，双手一撑也坐上工作台，两人并排着，看上去更像在谈人生了。

“我还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提供的职位，考虑到你既然都放话要跳槽。”

啊原来是这个。他确实有料到Stark不会被简单的拒绝吓倒，但鹰眼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招募的角色。

“加入你的非正常人类拯救世界协会？不，不，Stark，我只是个普通人，没那么多精力陪你们——Steve，Thor，还有Banner博士——我可是会流血会受伤的。”他扭开头笑了一下，“而且，还有可能被敌人控制。”

Tony没有笑。钢铁侠少有的严肃，看着曾经并肩过的战友。

“那你打算去干什么？超市保安吗？听着Barton, 我希望你加入是因为我认为你有这个能力，咱们一起打过仗，我很清楚你能做到什么，别让那个什么邪神困住你，你不是那种会被一次失败困住的男人。”

“噢……拜托！Stark，我研究过你的案例，你什么时候在PTSD的问题上有资格教训别人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评测我？”

“啊哈，正好，我也看过你的档案，你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虽然有一些可怕的事，但最终的结果是你拯救了纽约！”

阔佬忍不住了，他作业台上跳下来站好，一手在桌上摸到了那个被保护在透明有机玻璃中的反应堆——那曾经是他的一颗心，现在是他的证明。“你看，这个小玩意儿差点害死我，但现在我还活着，我还留着它，我并不畏惧面对那些，这是Pepper当时——”

“你知道吗，Stark，”Clint一边打断他，一般伸手拍了拍他的手和他手上的反应堆。

“Loki把那个鬼东西戳到我胸口的时候，说的也差不多是这句话。

——You have a heart——

Tony怔住了，一时不知如何还口。Clint跳下作业台，转身走出工作室。

冬兵已经穿好了衣服。强化过的听力自然有效，那两个人的争论一句不落进了他的耳朵。他现在知道了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

他对Clint及其同伴（他认为是同伴）保持了暂时性的、一定程度的信任（如果他们在演戏，他也有把握能对付）。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现在他只需要等待，就能见到他一直以来在找的那个人。目标和行动顿时都变得简单，复仇者大厦的安保系统跟他们之前呆的小公寓不能相提并论，再不需要随时提防九头蛇的士兵突然出现，或者逼迫大脑思考如何从人海茫茫中寻找Steve Rogers。冬兵几天来第一次感到了疲惫。他过度运转的身体需要休息。

“Bucky？”Clint在身后叫他，“感觉怎么样？”

他俯视着比他矮一点的前特工，这个人表现出了没来由的关切和焦躁，符合他刚刚从一场争论中抽身的状态。这个人暂时可以信任。

“我想去Steve的房间。”冬兵说。

tbc.

#每次更新都在爆字数#说好的五万完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