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改。之前太长了，分成两章重发。
16.
故事的开始只剩下逃亡。
学徒菲塞勒看着手里的那个瓶子，仿佛被冰冷的荆棘从脚心开始刺透。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慌忙地在地上那些写满了魔术公式的稿纸中间翻找起来。他很快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在一封信中，导师提到了那种黑色的药品。
作为一名药剂师，海因斯一直追求着传说中的不老之药，但从更本质上说，所谓还童，无非是想要延续生命。
想要不老，想要不死，想要更长久的生命。
那封信写给一个魔术师。导师在信中提起他的研究近况，说他偶然间在一次实验中得到某种药的副产品，结果却反而生成了另一种药剂。药剂分为两个部分，只使用第一种时，它的作用是将活着的人转化为活着的尸体——让人肉体强健而精神癫狂，失去心智变成丧尸；但丧尸依旧是可以被正常攻击消灭的东西，只有当加入第二部分药剂的时候，这些尸体会变成更加可怕的东西，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东西——既不是活着、也不是死去的怪物。
第一部分药剂的作用，菲塞勒已经充分地见识到了。而第二部分，按照那封信中的描述和瓶子里残留的气味，他唯一想起来的就是导师那颗黑色的假牙。
这种药剂单独没有名字，只有当它们合在一起的时候，导师将之命名为“卡俄斯”。
——混沌。
学徒的内心被不详的预感占据了，懊悔像乌云遮盖天空那样吞噬了他，因为他没有按照英雄王的命令当场将导师处决，他逃走了，那时候，那枚药剂正落在距离导师不远的地方。而因为药剂病变的丧尸——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
让一个狂信者得到武器将是什么后果？
他不敢去想象，也不敢再多停留，即使他仍旧想要找到修普诺斯的解药。他胡乱地把房间里贮藏的药品抓了一些扔在背包里，又从地上捡了一摞稿纸和文件塞进去，一秒也不想多呆地逃走了。
命运一开嘲讽，就往往会朝着你最担心的方向发展。
在这个城堡的某个地方，在不久之前，菲塞勒不敢想象的事情已经切实地发生了。
以无数部下的性命（虽然丧尸也没有什么命了）为代价，完全怪物化的阿贝尔·克瑞格上尉，在千钧一发之际从两名英灵手下逃脱。但他依然遭到了重创，金色英灵发出的武器密集到难以想象，即使身体全部的机能都超越人类，上尉仍然被好几把刀剑捅了个对穿。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肺和其他几处内脏已经破损，所幸心脏还勉强避开——那个嵌在他胸口的魔术道具似乎在有意识地保护宿主，避免了最关键的器官被伤害。
他没有感到任何一丝存活的侥幸——因为这只能说明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怪物，绝对不可能再成为人类。
上尉靠在墙壁上，大口呼吸，从嘴里吐出带着血和脓的分泌物，那种可恶的魔术还在慢慢地自动修复他的躯体，连死的选择权都不给他。他可以感觉到组织细胞仿佛融化般持续发热。
然而即使修好了，也不可能击败那两个非人类的怪物。
上尉的手指将石头地板抠出五道凹槽，指甲盖都翻了起来。党卫军、魔术师、人造人、不明生物，他不知道更憎恨哪一方，这个岛上每个人都在将他和他的士兵逼向绝境。这支忠诚的部队即使在盟军的炮火之下也没有被打垮，却由自己保护的怪物们亲手送入地狱。
他的意识也随着那些燃烧的细胞渐渐远去了。上尉不知道，自己正在被魔术药剂转化，变成连魔术师也不知道如何定义的东西，他正在失去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的情绪。他迷迷糊糊地想起啤酒和香肠，即使已经根本不记得这两样东西的味道；他想起他的妻子和孩子，想起被他骂得一脸委屈的新兵，想起每一台坦克履带留下的车辙。他想起那位伟大而疯狂的元首，挥舞着拳头，高声宣布“我为伟大的德意志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为我们的尊严而战！”
祖国远在海的那一边，远离此处所有的惨叫和死亡。
愤怒与憎恨像是疯长的野草一样绞碎了他的思绪，将他彻底拉进黑暗的深渊。
他没有看到，一个像蜕皮的婴儿那样的东西顺着墙角慢慢爬来。
那东西比之前被英雄王灌下还童药的模样又起了变化，现在它宛如一大块正在腐化的有机物，皱巴巴的皮肤像烧伤一样膨大起泡，流出温暖的黑色黏液，一路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它整个看起来像是一坨蠕动的沥青；在已经分不出是躯干还是脸孔的地方，一对凹陷变形的眼珠如同焦炭那样毫无光泽，还用力眨了几下。它蹒跚地朝着角落里的上尉爬去。
它的视觉已经退化了，或者说还没有成长，但它能感应到目标，他需要一颗心脏：那个器官对此刻而言比任何火源都温暖。
在确定了目标之后，它用全身所有的力量，奋力地扑上去，首先攀上上尉的手臂，然后沿着上臂迅速地爬到肩膀，上尉立刻扭动起来，想把这个不祥之物甩开，但为时已晚，那沥青般的肉块像飞鼠那样扑向他的胸口，有如恶鬼扑向活人的血肉。
虽然情况也差不多就是如此。
曾经是费尔巴哈·海因斯导师的肉块，依然还记得自己最后的杀手锏，他知道他需要的东西：他送给上尉的灯里有的丧尸药剂，他的假牙中隐藏的用于合成“卡俄斯”第二部分药剂，以及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现在他都齐全了。
导师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真的用上卡俄斯，但他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可忌惮的呢？
年老的肉块撕开一张裂口般的嘴，朝着上尉胸口的烂肉咬了下去。
然后，新的怪物诞生了。
在城堡的一角，人造人怀里紧紧地搂着那只猫。
它已经离开了地下工房，却又在楼梯上迟疑地停下来。
它思考着现在的状况。那个魔术师学徒看上去是真的吓坏了，而且他不足为惧；被魔术同化的上尉会被两名英灵消灭；那么它唯一需要防备的，依然是白发的守护者，那个前来刺杀英雄王的工具。
它咬起了嘴唇。守护者此刻正和王在一起，它只好偷跑出来，先行一步取得圣杯，才能确保王的存在。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御主和圣杯，两个确保英雄王现世的条件都在自己身上了，而泥人自己毫无力量来对抗守护者。
它只能逃走。远离守护者，将王的敌人交给王本人处置。只要它还活着，王就能存在。
首先是要离开这个城堡，它在这里呆了足够久，知道一些没人知道的路径。
泥人做了决定。那颗血色心脏吸附在白猫背上，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英灵们没有花很长的时间就抵达了一楼。没有灯火，但能看到地板和墙面，甚至天花板上都布满了一种坑坑洼洼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啃掉了，又好像被腐蚀掉了。联想到那团黑色物质，白色英灵紧了紧手上的刀柄，在还没有搞清楚是什么、怎么对付的情况下，只好小心地见机行事——
只听见“唰唰唰”几声，十多把长短不一的刀剑突然从身后破空而出，杀入前方的黑暗。
看到没有反应，英雄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点都不顾及身边另一个人惊呆的表情，动了动手指，身后便又冒出四五把枪和矛。
守护者恨不得现在就给他一刀。
“英雄王，贸然攻击很可能会被敌人利用的。”
“凡人的经验岂能与王相提并论。”
王轻描淡写地忽略了盟友的忠告，再次指挥着王之财宝向着黑暗的深处攻击。
为了不让持续的攻击暴露他们的准确位置，白发英灵只好也轻声念起吟唱，从固有结界里取出一些假冒的兵器，让它们从不同的方向攻击以扰乱对方的侦查。王却住了手，也不带什么表情，只是抱臂斜眼看他。
守护者白了他一眼，将手掌按在墙上，通过结构解明探查敌人的动向。但还没等他张开魔术回路，那个东西就自动出现在他们面前。
虽然不久前才见过面，但这玩意儿已经快要认不出来了。那东西像是一大团从搅拌机里倾泻而出的黑色水泥，沸腾似的冒着泡，如同一大滩黑色的岩浆那样覆盖在地板和墙上。中间有一个凸起的部分，勉强能看出一个人上半身的形状——烧焦的足球一样的头部、撕开的烤鸡那样的肩膀、露出黑色腔体的胸腹——然后，从腰部以下，就融化成了黑色的泥浆。
那盏装着药剂的灯还死死地嵌在胸口的烂肉里，虽然灯罩已经破了，里面的药剂不见踪影，只有一个皱巴巴的婴儿般的肉块，浑身长出无数肉芽与周围的黑色胸腔连接在一起（如果那还能被称之为胸腔的话）。肉块上面有两道细细的缝，几乎看不到的眼球在缝隙里转动。
那东西竟然还能发出断断续续的语音，虽然几乎无法识别。
“英灵……真羡慕啊。”
“能成为英灵的话，就算不用药，也能获得永久的生命了吧……好羡慕，好羡慕啊……羡慕……”
守护者面无表情地举起刀。
黑色物质像之前在城堡里一样华为尖锐的硬物朝他们穿刺，英灵举剑格挡。当锋刃接触到黑色物质的瞬间，对方却突然变成一股液体，像黑色岩浆一样覆上刀锋。一阵袅袅青烟，英灵赶快收手，定睛一看，银色的刀锋上已经有了被腐蚀而出现的裂纹。
——因为是魔术药剂的作用，所以对魔术的产物也会有影响吗……
他停下攻击，身后的那一位却丝毫没有打算让步。
“愚蠢的魔术师，竟然没有按照本王的命令去做。”吉尔加美修看着那坨发芽的肉块，他知道自己对学徒下过怎样的命令，而现在，这个觊觎王之财宝的杂种看起来更难对付了，“本王已经说过了，既然你想要本王的所有物，那就赐予你王之财宝。”
说话间，他身后的金色之门已经打开，尖锐的利刃向怪物射去。
但没有什么用。那几把剑虽然刺进了怪物的躯体，但它立刻字面意义上地融化了——液体是无法被固定的，那团黑色岩浆似的东西很快便越过了插进石板的刀剑，像受惊的章鱼一样飞速后退。显然它依然企图逃走。
白发英灵立刻追了上去，一把剑从他耳边擦过，削断了他几根头发。回头一看，英雄王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他几乎要怀疑这几把都是冲着他来的了——身后那个偏执的王果然是不能合作的对象。
英灵咬着牙齿说，英雄王，不要忘了我是来杀你的。
“是谁忘了呢，杂种？”
后者猫一样的眼瞳闪烁着，轻薄的嘴唇像是在笑，又像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可恶。他真的不能再对英雄王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了。
守护者再一次在心里唾弃了自己。
tbc.
按照预定计划还是在18章结束，附加一个尾声。
大家看完跟我聊聊天好不好……给我一点反馈，让我看看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_(:3」∠)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