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心
大圣归来同人，9915，粮食向
光有点刺眼。
睁开眼睛之后发现面前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细看之后，才看到那一片白皑皑的雪地其实是城中的街道，因为落了大雪，硬是被染得一片素白。他低头看了看，身上还是那领直裰，有腰间虎皮裙一围，倒也不觉得冷，毕竟石猴。
一只花豹在他面前跌了一跤，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四脚甩开飞快地跑走了。
他又看了看周围的路人，有野猪、熊罴、狮虎，更多的是各路猿猴，皆衣着褴褛，踏在雪地上咔吱咔吱作响，却无一人显露出半点儿怕冷的样子来，个个面带红光喜气洋洋，反倒是让人生疑。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周围看上去是普通的街道，布局却与一般的大唐城镇不同，与一路上路过的西域诸国也不尽相同，没有高大楼阁，却有很多牌坊，很多小猴子挂在衡门上甩来甩去。小猴皆不着衣衫，露出油亮水滑的皮毛，健康又活泼。它们在纵横排列的牌坊中间晃荡着，用手脚，或者尾巴，有时候用力地转一个圈，然后把自己荡到另一个牌坊上去。
其中一只小猴好像发现了这个陌生人，轻巧地落在他面前，睁着大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他。
他摸了摸后脑勺，决定先发制人。
“小猴儿，你们这是什么地方啊？”
“此处是花果山！”
见了鬼了，花果山什么时候长成这样俺怎么不知道。他忍着，继续问。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拜见大王！我家大王英明神武，三界敬畏，四海扬名！”
“你家大王是……”
“当然是花果山上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
……放你爷爷的屁，俺就在你面前站着呢。他想，这话要是说出来大抵会被师父责怪，但这确是第一个蹦进脑子的想法——当时的感受，大约就跟经书里说的一样，仿佛一进门还没摸着方向，就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但他当然是不怕棍棒的，斩妖台上什么花样没见识过，怎么能被一小猴儿惊到。他便放开脚步跟着小猴儿的方向走去，心想倒要见识一下这个齐天大圣是何许人也，要是再遇到什么六耳七耳的，就顺手一棒送他一程。
那只小猴迅速地跟了上来，一边还不停嘴地问他。
“没见过你啊？你是谁？你打哪儿来啊？”
“俺是孙……”他想了想，“孙行者。”
行者跟随那些小猴，几乎把整城走了一圈。城并不大，城墙呈现出规整的圆形，把整个城围在中间，城正中心有一座高台，石头堆砌，四方形制，高有十丈。台上的情形看不真切，只能辨认出竖着一根旗杆，杆上飘着一面大旗，在一片白色中尤为醒目。
行者不用想也知道，那旗上必定是“齐天大圣”四个字。
呵，这是哪路妖怪吃了熊心豹子胆，待俺老孙来看他一看。
但在那之前，另一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在旗杆所指的那片天空里，盘旋着一泓巨大的黑色阴影——并非是雨前的征兆，那形状倒更像一座倒悬的山头，仿佛有千军万马在那里集结，将要从南天降下开始厮杀。
行者望着那片阴影，直到小猴拉了拉他的裤脚，才发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高台之下了。
旗杆下有一石座，左右都堆满了碗口大的肥美脆桃和一壶一壶的琼浆美酒，桃香酒味混在一起熏得人不饮自醉。其间有一猴，金甲红袍，懒洋洋地倚在石座之上。
……什么鬼。还以为是六耳猕猴变成俺的样子诳人，这马脸跟俺可是没有半点相似。
行者莫名其妙，独自一人走上高台，面对猴王。他看对方没动静似乎正在酣睡，便走近去想把那猴子的脸看个清楚，看他到底是不是有六个耳朵——
行者正要用手去摸那猴子的耳朵，一只红毛猴爪掐住了他的腕子。对方睁开眼睛，瞳孔如焰，妖纹似血，薄唇下露出尖牙利齿，作势一般喝止。那一声有如信号，两猴劈头打了个照面，另一只拳头已经在见招拆招，一拳之后各自退开两步。猴王站起身来，倒是比行者还高出不止一头。
“……敢在你孙爷爷头上动土，胆儿挺肥的。”
那马脸猴掰了几下手指，露出轻蔑的笑意。他的眼睛是火一样的金色……
行者皱起眉头。他知道火眼金睛的来历——只有老君炉中的六丁神火，才能留下这样颜色鲜明的老病根。而以他神通广大，从未听说在自己之后，还有哪个倒霉的被老君拿来炼丹玩儿。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的。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如同山河隐遁，天地消失，恒古以来唯有一人跨越时空与你相见，就好像当你在照镜子的时候不会把镜子里的人认错，当你面对灯光烛火时你不会把地上的影子认错，当你看到一个与你一样的人便不会把自己认错——
那绝对不会是第二个人。
虽然相貌相去甚远，敏锐如猴，依然在四目相对的瞬间意识到了对方是谁。行者瞪大了眼睛。数百年来他也算经历过诸多奇闻异事，因此并没有被惊诧到无法接受之类，只是很微妙，很微妙——明明没有任何一点相似，却在看到彼此的时候就一目了然——那个念头就那样存在在心中，好像它从开天辟地就存在了一样。
“你……”
大圣显然跟他一样想法，轻蔑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震惊，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他。然而行者始终更老练一些，暗暗发力，突然一步踏上石座，借力一跃，从背后突袭，两指一扣，将大圣的紫金冠顺势摘下。
“……你！！”
马猴怒得龇牙咧嘴，行者却在那个瞬间看清了对方的一头杂毛——在红色的绒毛中间，并没有一根嵌入皮肉的金箍。
啊，是了。这猴子还未遇到唐三藏。
大圣瞪着他，眼露凶光，龇起的尖牙之间挤出愤恨的低喘，脸上的妆纹随着肌肉抽动，每一个字都仿佛要被咬碎：“大胆混账……你来这里，干什么。”
“俺才想问你在干什么呢。”
将紫金冠甩在一旁，行者双眼微虚，抱起手臂：“你既然未戴金箍，必定尚未西行，不受管教，闹个南天门就自以为是大爷了；龟缩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当主子，喝酒吃桃，惶惶终日，却不知世上还有人需要你保护。”
“你胆敢说花果山鸟不生蛋？”
“何止鸟不生蛋，简直寸草不生。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满山遍野果树花草，山水环绕，四季如春，桃子生得比碗还大。你看你这破地盘，虽有街市，却只剩惨白，跟十王店似的，也好意思自称花果山？”
分明只是一句简单的挑衅，却好像捅了马蜂窝似的。大圣突然暴起，将身量较小的行者扑倒在地，尖爪几乎嵌入石猴的肩膀，他们一起撞在地上，石板被压出巨大塌陷的凹坑。行者心中疑惑为何这句激起反应如此剧烈，对方已经卡住了他的喉咙。
马猴脸上的妖纹扭曲而狰狞，犬齿暴露，喉咙里挤出压抑的呜咽，像是一头失心的野兽。
“你知道什么……区区野猴子，何以贬低俺花果山！！”
“你这泼——嘁！”
行者伸手去掏耳朵里的金箍棒，却没有找到，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他感觉不到那根绣花针，感觉不到七十二变，感觉不到筋斗云。身上的马猴扼着他的喉咙，他仰面朝天地被压着，力气迅速地从身体里流失，他透过对方的肩膀看到他们头顶的铅灰色的天空——
倒悬的山影越发明显，似乎要直坠而下，压倒一切生灵。
行者感觉不到他的法力。
他只好反手抓住大圣的手腕，在那只右手上摸到一只金属的镣铐。
马猴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他愣了一秒，回神只看到对方暴怒的面孔，然后下个瞬间自己已经被劈头扔了出去。
至少能撞烂几方石头吧，他晕乎乎地想。
自己当然是不会杀自己的。
所以行者只是被五花大绑着扔出城外。他看着那扇巨大的石门在眼前慢慢关闭，至始至终马猴除了扔下一句狠话之外未再回头看他一眼。
“别回来，也别来动俺花果山。”
行者躺着，觉得自己好多年没这么丢人了，幸好周围只有荒芜的沙地，惨白一片连绵不绝，别说人烟，连猴毛也见不着一根。
即使没有法力，要挣脱这些绳子也不算难，不多久行者又是精神健烁一猴站在寂静的大地上。风沙不息，昼夜不止，阿弥陀佛，幸好没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从头上传来，一少年浮在半空。行者眨眨眼，这位的打扮实在犀利，脚踏风火轮，手舞混天绫，要不是脑袋上的西瓜皮发型，行者定会礼节性称他一声三太子。（看了看对方袒露的胸膛，行者决定还是不要叫他三公主。
三太子绕着他兜了一圈，降了下来，突然一抖混天绫，把他缠了个结结实实。
“你这天杀的秃瓢……！”
然而三太子作风豪迈，架起风火轮，扯了混天绫把行者一路拉到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自然也不是天涯海角。
被如来诳过一次的行者谨慎地探了两步，眼前的景色却真像那么回事。惨白的荒沙突然被断崖所截断，崖下巨浪滔天，水声轰鸣，破碎的浪头一次又一次撞击坚硬的石壁。崖上站着一人，额生三眼，负手背光而立，脚边一只黑色细犬耐心地嗅着地面上一簇突起的岩石。
行者毫不回避地把对方的脸看了半晌，说：“你跟俺认识的那一个不太一样。他比较像茄子，你像三彩马。”
二郎神不动声色也盯着他看了半晌。
“大圣礼数周到，跟我认识的那泼猴也丝毫不同。”一面指指额上第三只眼，“猴虽不同，本心却是相通的。”
“你反应倒挺快的。”
行者听他说得带刺，脸上顿时黑了两分，想起那长脸，不置可否：“原来如此，如来给他禁锢，所以俺也没有法力。”
“臭猴子你好像不怎么吃惊嘛。”哪吒踩着风火轮在旁边绕圈，有意无意地拦着他的去路。
“还请三太子管好你的法宝。”行者看那火苗擦着他的裙摆滑过去，呼哧呼哧地响，“三千世界，一叶菩提，有两个孙悟空又何妨，他走他的阳关道，俺过俺的独木桥，既然不是六耳耍诈，关我何事，随他去吧。”
“大圣可有注意到天上倒影？”
“那座倒着的山？”
“山影下坠，即刻就要压垮那座城，到时城中生灵，怕是无一能幸免。”
行者停住脚步。
哪吒收起了调笑的表情。行者回转身，调转方向朝杨戬走过去。对方在他身后仿佛一尊漠然的石像，刀刻一般的脸孔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行者只得先开口。
“……罢了。那鬼城究竟是什么东西，俺知道那不是花果山。”
混天绫在空中漂浮着划了一圈，绕成一个大圆环，然后又变成方格状。哪吒拉着红绫，回答他：“天圆地方，城就是天地。”
“那城是另一个孙悟空眼中所见，心中所想，梦中所梦；所谓花果山，怕是他臆想而来。”杨戬远望着天上那片阴影——是的，即使他们已经远离那座城池，依然能看到那片无比庞大的黑影，似乎比之前更加低矮和扩大，不吉地笼罩在上空，“然而泼猴虽是泼猴，却是小圣难逢对手，若是放任他毁于山影之下，多少有些可惜了。”
猴子撇撇嘴，哼了一声。
“说得好听，别忘了花果山是怎么被你们烧掉的。就算俺不计较，那边的马猴肯买你的帐？”行者说，与杨戬一同望着远方铺开半个天空的黑影，山峰的形状越发明显，“再说，压一压算什么，连五行山之劫都受不住的孙悟空，谈什么齐天大圣。”
他作势要走，居然听得身后杨戬动了半步——彼此都明白，半步已经是极限。
“大圣听我一言。”二郎真君指着身后的断崖，水声有如万马奔腾，狮吼咆哮，“小圣在灌江口治河多年，通水文，知旱涝，天地有道，道可循规，但人心不同，从没有规律可循。当初擒了泼猴的是我，刀穿肩骨的是我，下令烧山的是我，但我等从未有顾虑或者愧疚：玉帝所命，小圣不能不从，且领兵出阵，必有胜负；然而这一切都却是因你而起——偷蟠桃，闹天宫，一己之欲，是以引来十万天兵，烧山剿巢；大圣敢扪心自问，对花果山上数万的妖猴灵怪，没有一丝愧疚之心么？”
行者面无表情地跳起来抓住二郎神的领口，拳头已经举在空中。哪吒嘁了一声，真君却是不躲不闪，任凭对方拉得他身形一晃。那猴子的眉心蹙得难看，牙关紧咬，拳头举在空中微微颤抖，最终放了下来。
他闭上双眼，良久，直到气息平复。
“俺已经跟随师父入了佛门，放下尘缘，过往之事，不再追问。”
哪吒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你跳出三界外，那一个可还在五行中。”
“孙悟空。”二郎真君朗声叫出对方全名，逼得行者抬头与他正视，“三太子和吾皆是旁人，进不去。天生地养，梦之所梦，能进那座城的只有你。你不去，便无人可去；你不救自己，便无人救你。”
那种感觉又一次抓住了他。无端的空虚像蛛网一样从身体内部疯长。那种微妙的，诡异的，镜花水月般的错觉。相同的过去和不同的分歧，绝对不会认错的人，绝对不会重合的同一个名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三千世界，一叶菩提，然而仅有一人，同源同根。
非去不可，非去不可。
他挠了挠头毛。脑门上已经没有金箍了，取经已成，禁咒已去，现在他既是三藏法师的弟子孙行者，也是齐天大圣孙悟空，这世上再无人可以命令他。
那马猴桀傲不顺，比起当年的自己，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诡异的妖纹让那张脸狰狞可怖，虽然无一处相似，然而他们都有清冽明澈的火眼金睛。
……当真人人都是大傻瓜。
行者苦笑一声，抬头望向哪吒：“……既然不得不去，那么还请三太子搭把手。”
哪吒祭起风火轮，瞬间飚得风驰电掣。
行者抓着混天绫，吊甩甩地跟在后面。狂风吹得他后脑上的长毛横七竖八。他怀念筋斗云。
几十丈高的城墙就在眼前，天上的黑影也近在眼前。它呈现出一座巨峰的轮廓，而实际的大小更是数十倍于人间的山峰。倒悬山影已经距离城非常迫近，要给这片惨白的鬼城带来灭顶之灾只是时间问题。
行者松开混天绫，急速下降，冲向那扇他被扔出来的冰冷紧闭的大门。
“臭猴……大圣！”李三太子难得焦急，“当心！”
“他都说了，俺老孙——”他紧握拳头，正击中几十丈高的石门——那门的高度超过一座佛塔，厚度抵得过两张石磨。
“——断不可能进不去！！”
巨响之后，石门在那小小一拳之下碎成齑粉。
落地时行者惯性地滚了一圈，起身看到哪吒站在遥远的石门之外望着他，少年神仙一个人垂着手，咬着下唇，有点紧张，又有点落寞的样子。混天绫红得像火，像血，像另一个齐天大圣身上冗长的披风。
他不再回头，脚一蹬跳上牌坊，向城中心的高台赶去。
马脸猴不在高台上。只有一只小猴子伏在地上，抖抖索索的。
行者连忙把小猴儿抱起来，那猴儿已经只有半口气，抓着他的袖子，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毛茸茸的小爪子抖个不停。
行者这才注意到天上正下着黑色的雪。
“这真是着了魔了。”
他想。打望一圈周围，没有看到一个活物，之前熙熙攘攘的街市只剩下白色的石头。虎豹虫豸，花鸟猴群，都无影无踪。那些黑色的雪片纷纷扬扬落下，渐渐遮盖了原本惨白的路面和建筑，整个城市变得白不白、黑不黑，如同污浊的书页。
他怀里的猴儿挣扎起来。行者定睛一看，那猴儿身上沾着黑雪的地方开始燃烧，他惊恐地看着那孩子在他怀里被黑色的火烧做焦灰。阴风一过，无影无踪。
行者沉默片刻，咬着牙一拳砸在石座上，石座碎成数瓣。
这时他看到，石座之下，似乎是一个洞口，洞里还有看不到尽头的台阶。
越来越密集的黑雪从天空中落下。行者抬头仰望，看到悬在他们头顶的无限大的山影。从这里看，它几乎已经覆盖了整个天空。
那些黑色雪片，正是从山影上飘落的碎片。
行者意识到了什么。然而除了沿着台阶下行之外，他别无选择。
阶梯狭窄，道阻且长。
台阶的终点在一个石洞。四处寒冰，冷气逼人。平整的冰面上映出猴王的影子，红毛马脸猴分开腿靠在一块石头上坐着，紫金冠依然没戴上，长长的披风给他坐在屁股下面，变得皱巴巴的。他冷着脸不发一言，手腕上镶着如来的禁咒，掷地有声。
齐天大圣，如今也不过是个躲在洞窟里的猴子罢了。
行者一击打碎冰墙，将手里的东西扔在大圣面前。
他扔过去的是一截折断的旗杆，齐天大圣的旗子铺开躺在地面上。
大圣一动不动。行者步步地走向他。
“你在害怕什么？”
马猴似乎抖了一下，行者抢先一步踏上去，一脚踩住披风不让他躲开。后者没别的办法，只要愤恨地瞪着这个矮得多的猴子，双手紧握成拳意图攻击，但最终放下了。
“……关你何事！”
“哈哈哈哈哈，你敢看着俺再说一遍吗？”
行者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正在闪烁着金色的怒火。他拳头都攥紧了，说话的声音好像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你为何……为何如此窝囊，被区区五行山就吓破了胆，俺们长生不老，五百年不过弹指一瞬，能奈我何——”
“俺不是怕……！！”
大圣跳起来挥拳就揍，行者火冒三丈地迎上去，凭借小巧身材一拳就命中鼻子，紧接着身形一矮就扫他下盘。大圣在倒地之前单手撑起，借力转身，抬起手肘一发击中行者的下巴，后者眼前一花，倒退三步，站稳之后嘴角一露出丝血迹。
“呵……你这不挺有力气的么，跟如来斗法的时候咋不多翻半圈跟头呢。俺不懂，你到底在怕什么……？”
大圣拿手背擦了擦淌下来的鼻血。
“俺才不怕什么五行山。如来老儿奸猾，着了他的道，俺终有一天是要讨回来的。倒是你这矮子，为何一再纠缠，快滚出俺花果山！”
行者心想你怕是难找那老儿讨回来了，嘴上却说：“俺不知道你为何自欺欺人，但咱们都明白。这儿根本不是什么花果山。再说你没有法力，何来妖纹？你若是继续陷在这南柯黄粱里，只怕你今后难出去。”
大圣咬了咬牙，想说什么又无法启齿的样子。这个小动作让行者猜测其实他很清楚所谓的花果山不过是臆想——只是太过于依赖而无法离开。
太丢人了，他孙悟空岂是拖泥带水之人。
出拳之前行者抛出一句杀手锏：“想不到俺老孙的后辈居然是个多愁善感之猴，还不如外头那只奶猴儿，你自己沉湎在这里，为何还要连累城中无辜妖灵。”
大圣暴起，一脚踢向行者，可是行者在那之前看到了他纠结而悲怆的蹙眉。
两只没有法力的猴子又缠斗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谁揪了谁的猴毛，谁捋了谁的尾巴。他们在冰冷的地上翻滚了几十圈，拳脚相加，还有各种谩骂——会的招都差不多，拳脚上谁也占不了先，只好在嘴上讨回来。
你来我往过了一百多招，两只猴都有点气力不济，行者腰间的虎皮裙已经磨烂了毛边，大圣身上的锁子甲也七零八落。行者想起方才在他怀里烧尽的小猴儿，怒气更胜，反手扯住大圣的披风。
“嘶——！！”
半面披风被他撕下。两猴分开数十尺，这时地面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安静片刻之后，再一次如擂鼓一般震动起来。
他们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座一直悬浮在顶上的黑色巨山，终于要与席卷而来的黑雪一同降临在这片南柯之城，阴火将要烧尽一切，万劫不复，众生尘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行者知道自己此刻定然犯了嗔戒，若是别人也就看个笑话便过了，然而这不是他人，事关自己，只关自己。他活了数百年，世人调笑皆是耳边风，然而唯有“他”——气不过，争不休，舍不下。猴脾气他们都懂，执拗又倔强，孤傲得像天边的一朵残云，居高不下，宁折不弯。就算他再费口舌，怕也只是对牛弹琴。
……这混小子真是气煞俺老孙。
行者将半幅血红的披风在空中一抖，披在身上，倒也合身。两猴对峙，如箭在弦。
——今番便来个交代罢。
“你若是执迷不醒，俺便替你来担这齐天大圣之名。”
他轻描淡地说着，脚尖勾起地上的旗杆，一把将大旗扯下，扔在地上。抬头时眼底流光，火眼金睛如梦初醒；轻举右手，附耳一摸，金色绣花针便已在手中，那流光溢彩一晃，顿时已经变成了真真真正正的金箍棒。
“大！”
那棍子粗了一圈，又粗了一圈，见风就长，不出一刻已经变成两人合抱的石柱。行者单手扛起，在半空转了一圈，足够将整个石室摧毁。大大小小的石块如雨般落下，大圣扬手遮挡，行者将金箍棒一捶跺进地面。
“长！”
生长的巨棒冲破了岩壁，岩石塌陷，两只猴都暴露在黑天之下，黑暗的天色让他们身上的披风黯淡无光。在金箍棒所指的方向，弥漫着黑色阴火的山影缓缓降临，仿佛要吞噬大地一样从头顶倾覆而下。
此刻整个天空都已经被染黑，再看不到一丝原色。
大圣腿下一软，双膝跪地，不敢直视倒悬山。行者冲上去一把拎起他手腕，五指正好抓着那封印铁环。
“别想逃！站起来！”
他的手被甩开，他扔下金箍棒扑上去双手一起抓住大圣的领口。
“不要忘了，你可是齐天大圣！！”
对方箍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要掐进肉里，他看到那双金色瞳孔中充斥着骚动与不甘，红毛猴龇起雪白的尖牙，喉咙里呻吟作响。行者瞪了他一眼，抄起缩小的金箍棒直指对方的鼻尖，怒骂一声，一个跟头冲上天。
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地面上仰望着他消失的身影。
那山的近处，黑雪越发密集，像是密密麻麻的雾气。
他架起筋斗云——由心而起的愤怒令他驱散了禁锢，然而嗔戒却是逃不了。可是此刻顾不得那许多。无论他有多生气，多想把那泼猴痛揍一顿，恼人的后辈依然不能不管。
虽说是后辈，终究也是自己。
他踩着筋斗云一条直线地冲进向山影，一头撞进黑雾中。
眼睛有点痛。
睁开眼睛之后发现面前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无上下左右，亦无东西南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随手一系的披风还在身上，金箍棒在手中隐隐透出金色，还不足以穿透这黑雾。。
一只焦黑的兽骨在他面前张开大口，露出残缺而尖利的獠牙，仿佛无声地咆哮，虽无血肉面皮，却依然能感到刺骨的怨恨。行者大惊，一棍挥去，兽骨却是被他打散，原来只是僵硬的尸骸。
一阵焦臭味笼罩了他。
他定睛细看，身在黑雾，距离倒悬山的本体已经非常迫近，几乎能看到山上的鸟兽——野猪、熊罴、狮虎，各路猿猴——一切皆为烧得干枯的尸骸，零零落落地挂在同样焦黑的树枝上。所有的尸骸睁着空洞的双眼，大张着口，如同申诉着冤屈和不甘。
山上有一方倒流的泉水，泉眼已经枯了，泉边有碎成数块的石碣，依稀能辨认上面的字。
“花果山福地，水帘洞洞天”。
行者惊恐地明白了那个问题的答案，马猴说的没错，他怕的不是五行山。
这才是那猴子所惧怕的东西。
这才是花果山。
黑雾越来越密集，他感到眼睛刺痛。
这老病根。行者胡乱地揉了两把眼睛，他已经知道这是被烧掉的花果山，黑雾无非是魔化的浓烟，无奈火眼金睛耐不得烟熏。朦脓中有什么东西的爪子拉住了他的裤腿，拉住了他的裙摆，拉住了他握着金箍棒的手，浓雾中似乎传来哀怨的质问。
“大王……俺们忠于大王，在此山上数十载候您归来，您为何，累杀俺们？”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刺进他心里，相比之下二郎神的钩刀不值一提。
“俺……”其实他根本接不出下半句，杨戬那厮说的话好像不吉的预言，就这么突然成了真。他明白另一只猴心中所惧，他们同根同源，同样要面对一个被烧焦的花果山。非要说问心无愧，那必然只能是自欺欺人的。但现在他要保护他，不能将这些东西放到地面上去。只有他能做到。只有他。
无数的兽爪扒着他的脚和披风，乃至于金箍棒，骸骨一层压着一层，仿佛无数冤死的恶鬼要从地狱十八层涌出。双眼在黑雾中依然刺痛不已，泪水不受控制地溢满眼眶。行者想驾云而起，却发现那些骸骨拖着他，让他无法离开。
“大王……莫弃俺们……莫弃俺们……”
尸骸的汪洋淹没了他。
他们太多了。
行者挥舞金箍棒，将那些阴鬼尸骸打回地府，但那些东西的数量远超他的估计。他想事实上被梅山六圣烧掉的散妖也许并没有这么多，但负罪感迫使那只猴在梦境里将这些数量无限放大。若是没完没了，即使他已经恢复法力，也未必能一直坚持下去。
一道熟悉的金光穿透黑暗。
行者连忙向下望去，一个金红之物从下方撞破黑暗，风一样驰来。黑雾被一层一层冲破，像莲花一样在他身边散开。
是那只猴。
大圣还没有像行者这样打破禁锢，无法驾云，他从一个山体的碎片跳到另一个，手里握着一根碗口粗的棍棒——行者定睛细看，那不是金箍棒，而是那根旗杆。
“给——俺——放——开——！”
大圣挥起旗杆，一声大喝，从正中劈碎拉扯行者的一堆尸骨。
骸骨灰飞烟灭中，两双火眼金睛无言对视。
行者忽然感觉自己像一个过分严厉的兄长，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后辈痛骂一顿（都怪太猴急），现在还要被迫接受对方跑来道歉。对方跟他一样眼睛潮湿，颊上留着泪痕，染花了那些描画上去的妖纹。马猴长相老成，倒是跟天生少年的行者完全不是一个路数。然而行者还是觉得，比起比未经八十一难的猴子，自己更像长辈。他擦了一把脸，把泪水擦干，然后重新睁开眼，告诉自己，这些鬼物不过是梦魇，根本不辨人鬼。
大圣握着旗杆的手右手上，那只铁环正在发出光芒。行者眨眨眼，他知道他在努力，于是耐心地等他先开口。大圣犹豫了一下，终究先说了话。
“若俺输于你，便是对不住这面旗，对不住花果山千万妖灵，留它何用！”
“……你是对不住齐天大圣这四个字。”行者接口。
大圣握着旗杆的那只手紧了紧，显得局促不安。但没有时间让他们说话了，尸骸发出鬼哭狼嚎的吼声，集合在一起拧成巨浪涌向他们。
行者欣慰地想，幸好这厮终究还是俺的脾性。他转身面向尸群，一手执棍，一手结印。
“俺不弃你们。”
他举起金箍棒，定海神针发出耀眼的金光，四射开去。
“俺已遁入佛门，这便来渡你们。”
金箍棒挥下，所到之处尸骸尽皆砸烂。
大圣扭头不想去看那些尸骨。行者看着对方依旧紧蹙的眉头，伸手去握他肩膀。
“老弟，莫要留情，如今送他们回阴司地府安心上路，才是大慈大悲。”
“俺来这里，便有此觉悟，你这矮子倒是自封兄长了？”大圣咬着牙，毫不留情地把那只手从肩上打下去。
两只猴不约而同地挠了挠后颈，活动了两下肩膀。两条棍棒交叉一碰，立刻都迸出了金色的火星。
“你晓得俺是谁。”行者说。
“……是。”
“……别怕。”他再一次去握对方带着禁锢的那只手。
马猴哼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甩开他。他握紧旗杆，手中迸发出金色光束，他睁开眼时，火眼金睛鲜活灵动，身上原本破烂的盔甲也渐渐恢复了灿烂的金色。他身后的披风只留一半，但依然鲜红淋漓。手腕上的铁环铮铮作响。大圣慢慢抬手，他手里的旗杆萦绕着金色的微光，仿佛真正的金箍棒一样。
禁锢尚未打破，但这也阻止不了他们——两个齐天大圣带着一阵红色残影，冲向黑暗的梦魇。
行者杀得几乎不辨时辰。
梦魇的骸骨似乎真的没完没了。他才明白之前以为是马猴怯弱，其实是因为这负罪感太强烈，因此令梦魇近似于无限强大。无人点拨的话，未必真的能抗得过。幸而自己已经入了空门。
而大圣也在他预计之外地，自己冲破了束缚，前来救他。
那三眼说什么来，你不救自己，便无人救你。
梦魇有如潮水。如不能一次消灭，恐怕永不会完结。他们唯一的选择是清掉那座倒悬山——被烧毁的花果山，鬼物的栖身地，无数梦魇的源头。
他在激战中分心去看大圣，依旧是没有紫金冠的猴子，红毛金甲，血色的披风席卷着风暴。行者不知在梦境之外的此刻，这猴子是身在何处几时，只是觉得这身影让他怀念起当年，仅仅是领着一群操练兵器的小猴，就敢跟整个天庭叫板的自己。
毕竟轻狂。
他抽身向大圣飞过去。马猴杀得兴起，突然被扯了后颈，差点反手一棒敲在他天灵盖。行者用金箍棒指着头顶的倒悬山，意图明显。不用说话，彼此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大圣叹了口气：“当年俺将猴属之类有名者都从生死薄上划去，未想诸位依然难逃一死。”
行者只默默不言。
倒悬之山向他们压下来，不是五行山，胜似五行山。
行者想他多少还是要装出前辈的样子来。
他在最后一刻抬手去揉对方杂乱的头毛。拇指的指腹擦过大圣眼角下的赤色妖纹，那色彩确实不是画上去的假货能比的。
“孙悟空，你记住，你是齐天大圣，你是不会死的，你要等下去，会有个人唤你，救你，带你，你要应他，护他，随他……”
他将手抚上对方胸口。
“将来就算有劫数重重，不要忘了你的本心。”
另一只猴似懂非懂，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用一种几乎看不出来的动作点了一下头。
他们挥起金箍棒向梦魇之山发起最后一击。
那一刻大圣偷眼去看行者，发现他身上的红色披风，不知何时染上了金丝线，化为一领袈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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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有点刺眼。
睁开眼睛之后发现面前一片白纸，行者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的经文刚抄了一半。
……居然会睡着。
他起身，发现小沙弥已经在掌灯。师父也不在房里。
“三藏法师在藏经阁内整理经卷。”
于是行者来到藏经阁。
“师父，弟子有一梦不解。”
“何故？”
“弟子今日梦见一个人，好像是俺，又好像不是俺。俺知道那是俺，但他又跟俺一点儿都不一样……”
法师笑了笑，“须弥山外三千世界，有另一个悟空又何妨。”
“俺本想救他，但反倒被他所救，只是突然醒来，不知最后如何。”
“悟空，你随我取经，自天竺而返，有多久了？”法师合起手上的经书，正过身来，面向他的大弟子。
“师父，掐指一算，自从回了长安，弟子伴师父译经已十年有余。”
“佛常说‘普渡众生’，其实众生难渡，否则我们也无需八十一难求取真经。然而渡人不易，渡己更难，你若是能渡得自己，也不失为一桩善事。”
“弟子明白，弟子只是不懂，俺眼里晓得那个人不是弟子，但心里又晓得那是弟子……”
法师从经卷中取出一卷递给大徒弟。
“明天开始抄这一卷吧。”
行者正要去接，师父却卷起经书，敲他的头。他抱着头嚎叫一声。师父却笑了。
“悟空，当年如来要你成佛，你却跟为师回了大唐，但为师一直明白，徒弟里头，你悟性最好，为何今日反而糊涂了呢。”
师父拾起经书递给他。
“三千世界，一叶菩提，人虽不同，本心终究是相通。”
行者接过那卷，却是一部《华严经》。
唐麟德元年，玄奘三藏法师圆寂，灵骨送归白鹿原。其弟子自守舍利塔，不知年月。
后来有传说法师归位成佛，以金蝉子之身，率其诸弟子回归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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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响之后。
孙悟空从一堆石头渣子里把自己拔出来，甩一甩满脑袋的沙子。快五百年没活动过的一身筋骨酸痛，好像在狂叫着要享受自由。他的火眼金睛都还朦胧着没全睁开，眼前只有一片模模糊糊的石头和冰块。
他的脑子也还没清醒，过去的四百多年好像一个悠长的幻境，梦之所梦，梦中有梦，却不知谁是庄周谁是蝶。
嘁。梦而已。
他拧了拧脖子，抖了两下肩膀，逐渐清晰的视线里有个什么一大坨晃来晃去。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屁孩儿抱着锁链挂在他眼前。
一人一猴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三千世界，一叶菩提。
完。
后记
其实作者根本没有看过99版动画啊……躺。
那玩意儿播的时候我已经进入了非日漫不看的中二期，所以虽然被OPED洗过脑但动画却是一集都没有看过。即使是为了写这篇文，也只是在B站断断续续看了几话，谈不上补完。
之所以写这个故事，无非是脑洞大开罢了。
如果99 的形象有很OOC，那一定不是你的错觉因为我完全没看过啊……躺。
标的是9915，但因为是个粮食向，所以理论上来说即使标了9915也不是CP……呃呃呃呃呃。
说几个点。
标题最早是《三千菩提》，后来改成《菩提心》，想取的是“三千世界，一叶菩提，不忘本心”的含义，然而无意中一搜才发现“菩提心”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佛教概念，意指成佛之心，想了想似乎也跟文章主题有那么点切合，于是屁颠屁颠地保留了这个标题。纯属巧合。
文章里提到99披上15的披风，最后15发现99的披风化为袈裟，大概有点佛心的意思在里面。因为动画结局是师徒四人一起回长安，因此文中99并没有采用一出场就已经成佛的设定，而是一直跟着唐僧在长安译经。直到唐僧圆寂，金蝉子前来带他的四个徒弟回西天成佛。
梦中之城本来是想起名为昙城，源于“坛城”，就是曼陀罗。但因为故事里大圣还没成佛，思想觉悟没到那步，加上曼陀罗感觉比较偏密宗，于是弃掉了这个设定。
梦城一直下雪是因为15在现实中冻在冰块里。
最后15没有解除封印也是因为现实中还没解。
二郎神的原型争议众多，作者身为四川人，擦边地借用了比较本地化的李二郎一说，所以让他治水。反正杨戬也是借来的名字嘛……神话演变和源流真的超麻烦(´・ω・｀)
火烧花果山这个梗其实我不太喜欢……因为感觉西游记原著里孙悟空被唐僧第一次逐走之后，回到花果山才发现火烧花果山这个事情，所以从这一点来说前头其实他被逮了之后就没回去过，应该不知道嘛……算了同人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另外杨戬的对白有不刻意地模仿某个我非常喜欢的日系作品23333，大概是对那一段台词实在太熟了，虽然不想刻意模仿，但满脑子都是那句话根本想不出更合适更贴切的啊啊啊！看出来的人请安静地原谅我……＿ノ乙(､ﾝ､)_
这篇比较遗憾的是一直在绕着99的视角写，让我总觉得把99写得又帅又苏，15反而好像被遗忘了一样，台词和戏份都超级少，人物心理描写也不完善，总之感觉很对不起他，下一篇再好好弥补吧……罪过罪过。
（说起来文盲作者真的超不会写这种半百半文的文风，那些原著向的都是怎么写出来的啊嘤嘤嘤嘤嘤。
对了作者我在这篇文里写得最嗨森的是人头小能手哪吒三太子。
以上，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2015.09.20
